*一篇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的AU。
*是2020年秋天写的,在备忘录里躺了两年,最后还是决定修补一下发出来!
拽了拽肩上的贝斯包背带,丸山隆平惴惴不安地按响了手边的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隔着门听到了慢腾腾的脚步声和解锁的声音。这让丸山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接着,面前的公寓门被打开了一个缝。出现在门缝后的男人意外地有着一张令丸山惊艳的帅气面庞,脸上的表情却如他所料地十分不善。
“……是丸山先生吗?”
尽管老老实实用上了敬语,男人语气中毫不遮掩的疏离和冷淡倒是和他的表情相当一致。
“啊,是的,我是之前跟您联系过的丸山隆平。那个……是大仓先生,没错吧?”
“是的。请进吧。”
——其实根本不想让我进去吧。
对方近乎棒读的语调让丸山感受不到半分被欢迎的感觉。
即便心底颇有些不满,初次见面的拘谨和身处异乡的不安终究还是更胜了一筹。再次拽了把肩上的背带,丸山用另一只手捏紧了行李箱的金属拉杆,小心翼翼地冲门后侧身为他让出一条道的男人——大仓,略微一点头。
“谢谢。那么……打扰了。”
——尽管从今天开始,这里也即将成为丸山自己的家了。
丸山隆平,京都出身,22岁。
今天是丸山独自上京的第一天。
虽然不知道从京都来到东京能否称得上传统意义上的「上京」(别在意,这只是丸山本人颇为中意的冷笑话之一)——但他的确是怀揣着唯有来到东京才有机会实现的梦想,才首次独自一人乘上了前往首都的长途新干线。
这一切的契机是某天下午的一通再普通不过的电话。
“我说,丸不打算也来东京吗?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丸的贝斯啊。”
“但是……我没有足以在东京生活的积蓄啊。小章从以前开始就经常有去给别人伴奏,还写了很多词和曲吧?我大概连房租都负担不起啦……”
“嗯……也是啊,房租吗……”
原本只是在跟丸山闲聊的电话那头的发小——安田章大,在苦恼思索了几秒后,突然喜出望外地扬起了嗓音。
“——啊,对了!喂大仓,你之前有说过想找个人合租吧?”
“…………哈?”
电话那头的安田似乎和别人讲话去了,听筒里的声音也因此在下一秒变得远了许多。尽管安田后续和别人对话的内容丸山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见,但从刚才安田口中的“找合租”,以及他唯独听清了的电话那头另一个人毫不友善的“哈?”,也足够丸山将情况猜出个六七分了。
“——喂喂,丸?大仓他说可以!你找个时间来东京看看吧!”
半分钟后,他再次清晰地听见了安田的声音,饱含着难以自抑的喜悦。就算是隔着听筒,丸山也不难想象出安田双眼放亮咧开笑容的可爱模样。
“……诶?”
他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跳了起来,鼓动声有力地敲击着耳膜,每一次心跳都充满了对于被突然摆到眼前的梦想的难以置信,以及对焕然一新的未来的期待与不安。
当天晚上,安田又给丸山打了个电话,絮絮叨叨地向丸山热心介绍了一番他这位未来室友的大致情况。
大仓忠义,大阪出身,20岁。明明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却为音乐梦想放弃了继承家业和升入大学,也因此拒绝了家里的经济资助,在独身来到东京之后,与怀揣着同样音乐梦想的安田相遇了,然后相见恨晚地组成了乐队。
然而大少爷毕竟是过了20年舒坦日子的大少爷,在最开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和别人一起住的——
“本来就是1LDK的小房子了,怎么可能住得下另一个人啊!不行,我绝对不干!”(大仓语)
只是,在上京几个月后,坚持独居的大仓终究还是因愈发窘迫的经济情况对合租一事含含糊糊地松了口,于是就这么被安田恰到好处地乘虚而入了。
确实,如果只需要负担小型公寓的一半房租,对于丸山来说还是相当绰绰有余的。安田的提案貌似的确可行。
“放心吧,大仓是个很好的人,我可以保证!”
——照现在看来,他可一点也不像是你信誓旦旦坚称的好人啊,小章……
忧愁万分地在心底叹了口气,丸山缩手缩脚地将行李和贝斯暂时摆放到了客厅的角落。
单从第一印象来说,丸山对这间公寓还是相当满意的。明明只生活着一个单身男人,客厅、厨房和浴室却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这让在生活上没什么讲究的丸山感到有些自惭形秽,却又因此安心了不少。他的同居人给他的第一印象虽然不怎么样,但在日常生活中应该还是靠得住的,至少比自己要可靠得多。
如此暗自揣测着,探头探脑的丸山跟随着沉默不语的大仓走进了卧室——
“…………”
“…………”
然后便因为横在眼前的巨大双人床而暂时性失去了话语能力。
为什么只有一张床?不,这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为什么是这么大的双人床?这比普通尺寸还要大出了一圈不止吧?有没有两米宽?无论怎么看,卧室里都已经摆不下另一张床了,照地板所剩的空间来看,单人睡的被褥似乎也是放不下的。难道他从今往后都必须得跟旁边这个性格似乎很烂的大个子同床共枕了吗?等一下,这是哪门子笑话?
沉默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就在受到极大冲击的丸山进行着头脑风暴的期间,他注意到身旁的大仓侧过脸来,悄悄瞥了丸山一眼。在不知不觉间,不善的表情已经从对方脸上完全消失了,此刻的大仓看起来欲言又止,大概是在犹豫该如何开口对此作出解释吧,倒是终于表现出了一点年下才该有的无措样子。
然而房间里的氛围已经凝固到似乎连空气也难以流动了。
“…………那个……”
出于习惯优先顾虑他人的性格,即便头脑中依然乱成一团,丸山也还是硬生生转过了脑袋,赶在仍在犹豫的大仓之前率先开了口。
“……大仓先生不介意吗?”
是说,为什么我要这么小心翼翼啊?这个问题应该——
“……不,这个问题应该是由我来问的。”
他看见大仓愣了愣,然后自觉道出了丸山没能嘀咕完的后半句内心独白。面前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先是不大自在地挪开了视线,却又在下一刻重新看了回来,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地从正面对上了丸山的目光。
“总而言之,我这里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多指教。”
“……诶?啊……”
面对大仓坦然伸出的右手,丸山所来得及做的,也只有顺从着当下气氛、慌里慌张地同样伸出手来,与对方紧紧相握,这一件事情而已。
“——我才是,请多指教。”
“所以说,明明是一个人住,大仓你到底为什么要在卧室里放这么大的双人床啊?”
“你想听实话吗?”
“嗯,想听。”
抱着靠枕斜倚在床头的大仓闻言露出了略显顽皮的狡猾神色。
这段对话发生在两人开始交往两个多月后。
大仓和丸山的共同生活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更加融洽。与初次见面时的第一印象截然相反(据大仓自己坦白,他那天心情不好只是因为一时还难以接受自己竟然不得不在经济方面做出妥协,而且还不得不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同床共枕而已),大仓实际上是个好相处又爱笑的人,他头脑聪明,待人张弛有度,也没什么不良的习惯,与同属于一个乐队的丸山有着许多的共同话题,面对丸山热衷的冷笑话也总是比谁都要捧场,两人的交往因此开始得顺理成章。至于最关键的睡眠问题——刚才也说过了,由于卧室的那张谜之双人床比普通尺寸的双人床要宽出许多,所以在睡觉的时候,两人姑且还是能够相对自由地保有各自的空间的。至少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因此产生过什么困扰,亦或是发生口角。
总而言之,与大仓的共同生活令丸山相当乐在其中。尽管只认识了一年不到,但这位朝夕相处的室友兼男朋友对丸山而言的重要程度已经上升到了与发小安田旗鼓相当的程度,独自上京的不安感没多久便被适应能力良好的丸山抛到了脑后。
——只不过。
“那就快点去洗澡。小丸浑身都是汗,绝对不可以就这么躺到床上来哦!”
“诶——”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在生活上的讲究程度倒是有些超出了丸山的预料。
当然了,大仓平时强调过的都是些该有的好习惯,只是对于向来过得随意(丸山语:只要不给别人添麻烦就行了吧?)的丸山来说有些难以习惯。特别是“不洗澡就不许上床”这一点,若不是对大仓迄今的生活方式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丸山简直要怀疑,这个同为男人的家伙是不是其实有洁癖了——
……不过有洁癖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在一系列胡思乱想与自我反省之中,丸山完成了浴室的清洁,满意地盯着漂浮着泡沫的水流形成一道漩涡,沿着水槽逆时针旋转着消失在了浴缸之中。
来到客厅后,丸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间竟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半了。乐队的排练在晚上八点结束,尽管公寓距离练习室并不算远,但在解决完晚饭后一起步行回家,再拖拖拉拉地轮流收拾完毕后,的确是会耗费这么久的时间。
大仓……应该已经睡了吧?
想到这里,丸山便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缓慢推开卧室的门,双人床靠内的一侧果不其然已经团起了一座小山包,走到床头也只能看到几撮翘在被褥外面的深色发丝。
丸山将床头灯调到最暗,用比刚才更加谨慎、甚至称得上蹑手蹑脚的动作掀开自己这侧的被子,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床垫因承受了丸山的体重而微微下陷了些许,在这期间,他在脑内拼命祈祷着它不要因此发出声响。直到彻底躺好之后,京都人才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无声无息地舒了一口气。
——啊……不过。
他突然灵光一闪。
“还没告诉我……”
——在卧室里放这么大的双人床的理由。
后半句话自然没有被他就这么继续说下去。在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喃喃出声的瞬间,丸山便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糟了,会吵醒他吗?不……应该不会吧。话说到底,大仓本来就不是会因一点儿动静就立刻醒来的敏感类型(不如说每天早上叫他起床还挺困难的),也不是被吵醒了就会摆脸色的难搞类型,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呢?
就在丸山再次舒了口气,终于打算闭上眼睛静下心来时。
“……到底是有多想知道啊。”
大仓带有些许笑意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侧闷闷响起。
他霎时睁圆了眼睛,并于同时因为惊吓而猛地瑟缩了一下,这个动作大概也被大仓察觉到了,因为丸山听到耳旁又传来了瓮声瓮气的偷笑声。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了几分抱怨来。
“什么嘛,醒着的话倒是说一声啊……”
“我是真的快要睡着了啊?但是小丸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反而令人更在意了。而且居然还记着床的话题,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原本背对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翻过身来,丸山在一片昏暗中轻易找到了大仓那双正闪烁着笑意的眼睛。受到感染的他忍不住也咧嘴笑了起来,直到因此稍稍低下头,丸山才意识到,原来躺在床上面对面时,两人之间那段原本可以保有各自空间的奢侈距离,竟然缩短到几乎只剩下一个手掌那么宽了。
这令丸山顿了一下,旋即有些无措地再度抬起视线。目光彼端的大仓忠义看起来一副一如往常的样子,这令他在放松下来的同时,又产生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像是为了转换心态似的,他用比平日里稍快了些的语速开口问道。
“这是因为啊……”
故弄玄虚地顿了顿,大仓脸上的笑意忽然透出了几分微妙的害羞来。
这是丸山第一次看到大仓这样的表情,在仅剩咫尺的距离之下,宛若一个尚处于青春期的青涩少年一般。丸山的脑内此刻突然莫名浮现了对方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站在洒满阳光的校园走廊上的样子,少年脸上的笑容异常鲜明,即便丸山十分清楚,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大仓,他的心脏却还是因这个来路不明的想象而悸动到微微颤抖起来。
在感受着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心悸的期间,他听见大仓小声陈述道:
“……因为我一个人睡的时候喜欢滚来滚去。以前喝多了的时候,曾经好几次从床上滚下去过——真的超痛哦?所以是为了避免这个才……”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要睡在内侧吧?”
“是啊。你别说出来啊!超级丢人!”
“不,在我听来只是单纯地觉得很可爱而已……”
“这种说法该对着女孩子用吧?”
“现在这里又没有女孩子!而且我喜欢的也不是其他女孩子,是——”
“不是其他女孩子,那是什么?”
大仓叙述的缘由确实很可爱,丸山的反应原本也不该是仅此而已。他本该因此笑一阵子,费劲脑汁地说出几句吐槽,然后再用同样的语气夸奖对方可爱。
然而此刻的丸山有些心不在焉,回答的语气反而比平时要正经了不少。他的视线在重新陷入沉默的大仓露在被褥外的脖颈和鼻子之间胡乱游移着,不知为何,他怎么也无法看向对方的眼睛,目光却无数次掠过对方在说话间反复开合的嘴唇。
他们的嘴唇隔了多远?
大概是一个半手掌的宽度吧。
是不是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一旦缩短到差不多的程度,这种想法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
只要他仰起头,向上稍微挪动一点点——
丸山想,现在的自己或许比喝酒之后还要更加不冷静。
难道是萦绕在两人间的相同沐浴露的香味过于浓郁,让自己陷入了酩酊吗?
这是现实吗?
天亮之后会发现其实是一场梦吗?
无论是梦还是现实,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仓。”
这两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僵硬地落进空气中。丸山的嗓音因踌躇与迷茫而变得沙哑,甚至有些破了音,却因此恰到好处地盛上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醉意。
“什么?”
他从大仓平静的语调中得到了许可。
丸山终于如自己所期待的那般向上挪动了些许,怯生生地抬起棕色的眼瞳。直到此刻,丸山才发现,大仓的视线始终追随着自己的动作,安稳地停留在他的下巴上。
……下巴?或许其实是嘴唇?为什么第一反应会是下巴啊,真毁气氛。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之中,丸山赶在大仓抬起眼的前一秒,将视线集中在了对方低垂的眼睫毛上。
漆黑的睫毛在月光照映下隐隐反着光,看起来非常的漂亮。男孩子有这么漂亮的睫毛,完全就是犯规吧?
——所以他临时改变主意,仰起头来,将预想之中的那个吻快速印在了大仓柔嫩而温热的眼皮上。
“——晚安!”
高扬的语调毫不掩饰地展现着丸山此刻的好心情,像是完成了一个了不得的成就似的,他轻快地翻过身去,再度背向大仓,将自己的被子拉到下颌处,得意洋洋的呼吸声在那之后便逐渐变得平稳。
“……完全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大仓忠义只怔了半秒便无声地笑了起来,怔愣的理由自然是对方那个突然改变了位置的亲吻。正常的流程不该是这样吧?到底在干什么啊?丸山嘴唇软热的触感似乎还压在他的眼皮上,他因此变得有些不愿睁开眼了,只能任凭眼皮落得越来越低,直到眼前丸山的背影被黑暗所覆盖。
笨蛋小丸,明天一定要找他报复回来……
不。
还是下次吧。
还是留到下次一起喝酒的时候再说吧。
承载着两个男人的双人床自此寂静无声。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