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花】简讯
*有幸参加二花万圣大逃杀的产物
*乱七八糟的白领PARO
*烂尾，慎读
丸山隆平一整天都窝在沙发里，看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逐渐由亮变暗，直到黄昏在原木地板上被拉成一道狭长而黯淡的橘红色。
客厅里开着暖气空调，他在腹上挂了条绒毯，不知不觉间便闷出了一身的薄汗。手机在茶几上响起的时候他伸臂去拿，这才发觉掌心同样也已经染上了一层并不明显却令人难以忽视的、司空见惯的黏腻。
他总会在这种时候变得有一点点讨厌自己。
将手掌重新挪回绒毯上方稍微蹭了两下，丸山这才迟迟拿起屏幕早已重新回归一片黑暗的手机。
抬起手机的瞬间，液晶屏便自动亮了起来。白色的电子光自一片昏暗中无声映亮了京都人在此刻看不出什么感情的深褐色瞳仁。
『昨天会议上的提案，你怎么想？
FROM：大仓忠义』
——果然是。
几乎在这行意味不明的简短文字映入眼帘的刹那，他的内心便于同时响起了这样一道了然的声音。
会在下班后的休息时间给丸山发来信息的人向来是屈指可数的，联络的时间带基本也都有规律可循。而在这种莫名的时间点突然嗡嗡响起的短信铃音，通常只会来自于一个人。
在很偶尔的时候，他总会像是这样毫无征兆地收到来自大仓忠义的简讯。内容总是一些无关紧要到显得有些怪异的话题：“现在有时间吗？”“你在做什么？”“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比较合适？”
他从沙发上飞快地坐直身体，心底像是豁地照进了一束光亮，却又仿佛望不见边际的荒漠一般空空荡荡。
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他一边盯着屏幕缓慢思索着这个被对方莫名抛来的提问，一边愉快又飘然地这样想。
大仓忠义是与丸山隆平同属于一家企业的同事，比丸山晚入职两年。身为营业部门的前辈，大仓在加入企业之后便被安排给了温和好相处的丸山指导，第一次与客户的会面也是由丸山陪同着一起前去的，两人理所应当地变得熟悉起来。他们会在敲定一纸新合约后兴高采烈地前往居酒屋喝酒庆祝，明明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却总会有聊不完的细碎话题，大仓的笑声总会令丸山感到无比的放松和柔软。在很偶尔的周末，向来是室内派的丸山甚至会因为大仓一句简单的邀约与对方欣然碰面在梅田街头。
“居然能在休息日约到丸……某种意义上还真是厉害啊，大仓你。”
“是这样吗？但我也被丸山さん拒绝过好几次哦。”
面对前辈横山的感慨，大仓无辜般地眨了眨眼睛，唇边扬起的笑意中透露出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自得意味，语气却仍是委屈兮兮的，仿佛得到了奖赏却还要摆出谦逊姿态的狡猾小孩。
“喂喂，我也是需要私人时间的啊。”
办公室因丸山佯作不满的抱怨爆发出一串笑声。丸山和大仓之间你来我往的幼稚互动总能令压抑的职场氛围获得一时间的松动。
——而且，如果说私下拒绝其他人邀约的概率是80%，轮到你的时候根本就只剩下不到10%了。
明明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却还在擅自任性地说些什么啊，大仓这个笨蛋。
丸山在心底悄悄腹诽道。
不过，丸山隆平不得不承认，与自己的腹诽完全相反，大仓忠义实际上是个相当聪明的后辈。高个子后辈的学习能力很强，半年不到便展现出了几乎能与丸山相媲美的出色营业能力，在与身为前辈的丸山相处时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拘谨，反倒是比丸山更加游刃有余地把握着介于前辈、同事与朋友之间的恰当距离，这令向来不那么习惯于过度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尤其是在作为上级或是前辈的时候）的丸山感觉轻松不少。
说不定自己正是被对方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被选择了以这种最令他感到舒适的态度对待吧。
丸山有时会忍不住悄悄如此揣测，然后一边第无数次地感叹着“那家伙果然很厉害啊”，一边努力压下自心底擅自冒出的、被他自己称为「自作多情」的毛茸茸情感。
——注意到在两人之间不知不觉发芽的暧昧情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样的念头就像夏夜的烟火一般骤然映亮了丸山的心房。
——或许是从总是被似乎对肢体接触情有独钟的大仓在靠近距离时习惯性地揽住脖颈开始的。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同事来说都是个近得过分了的距离，近到丸山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平稳的鼻息落在自己脸颊的绒毛上。身后人的手臂若是再收紧些，这个动作就与暧昧的拥抱别无二致了。奇怪的是，他从始至终都不曾对此感到过抗拒。
倒不如说——
“大概是因为丸山さん的身体是最柔软的吧。”
虽然丸山本人从未对这件事情表达过疑惑，但每当被他人问起类似的问题时，身为当事人的大仓忠义总会偏一偏脑袋，发尾在这过程中轻轻刮蹭过丸山的耳尖，然后不厌其烦又理所应当地如此回答。久而久之，他甚至能在脑内与大仓同时说出一模一样的答案了。
明明没怎么看到过这家伙去搂别人，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啊。
——倒不如说或许，莫名其妙地，毫无理由地，他还挺喜欢（享受）的。
——又或许是从每一个年末都会与对方一同度过开始的。这实际上并没有听上去那样浪漫，只是在成为同事的第一个十二月末，到了工作密集到就连休息日也需要在家办公的那段时间，因为大仓一句听上去似乎有理有据的建议：“以我们的工作性质，远程交流会有点麻烦吧。如果丸（没错，这家伙在私人场合早就已经省去客套的敬称了）愿意的话，要来我家一起工作吗？”，而开始习惯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到对方的家中或是在自己家中共同度过一个疲惫却愉快的充实周末——
直到胃部发出一声明显不满的抗议性闷鸣，丸山才迟钝地察觉，自己竟又无知无觉地坐在沙发上出神了许久。
他有些恍然地抬眼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
外卖……对，刚才看电视剧的时候就已经点过了。
像是对于这句心理活动的即时回应，门铃声就在此刻自玄关方向恰到好处地响起了。他愣了愣，下一秒则忍不住微微抿起了嘴角，像是暗自跟自己打赌又成功赌赢了的无聊小孩。将脚踏进柔软的地毯里，无解的自作多情则被暂时抛到脑后，丸山踏向玄关的脚步匆促而愉快。
“来了ーー”
“真慢啊。”
“……诶、”
出现在公寓门后的，不是戴着骑行头盔满脸笑容的外卖配送员，而是扣着棒球帽满脸不满的大仓忠义。
“说什么‘诶’，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在回想起来的瞬间被一语中的。
对了，今天就是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昨天大仓在下班后发来了简讯，约好傍晚来他家一起写策划案——
“——没有忘记哦！”
“绝对忘记了吧。”
“……抱歉。”
即使反应迅速地在第一时间睁大眼睛露出无辜笑容，也被对方用嫌弃的语气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丸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收敛起表情，在心虚地接过大仓的背包、侧身让对方踏进玄关的同时，他看见了高个子后辈另一只手中拎着的、包装和形状都相当眼熟的外卖袋子。
“这是丸点的外卖吧？刚才在楼下遇到了配送员，看到他拿出来的袋子就觉得绝对是你点的。试着问了门牌号，果不其然是丸山さん家。”
“是啊……毕竟是我连续吃了好几年的披萨店嘛。”
“是吧？”
大仓的陈述里又带上了那分总会令丸山的内心微微发痒的幼稚的自得。
在某些方面，这家伙说不定比我自己还要更加了解我吧。
是说，倒是对此产生点危机感啊。
这已经不是无解，而是无药可救了吧？
“所以，有我的份吗？”
提了提手中哗啦作响的袋子，大仓对上丸山视线的双眼在玄关廊灯的映照下透成了好看的浅棕色，从中似乎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存在。
大仓偶尔会有这种看起来仿佛冷淡又遥远的时候。
不过，没关系。
“嗯——或许有吧？我连带宵夜的份也一起点了，这部分就让给大仓你吧。真没办法啊。”
努起嘴唇刻意用故弄玄虚的语气说到，丸山满意地看到那双直到刚才为止似乎还空无一物的清澈棕眸因自己的话语笑意满溢地弯了起来，眼尾漾起的几道熟悉的褶皱令他的胸口此刻才迟迟平息了躁动，彻底安定了下来。
大概的确是无药可救了。
丸山在心底无声地给自己下了最终判决书。
“——所以说，简讯里提到的会议提案，丸是怎么想的？”
两台笔记本电脑和摊开的纸质资料几乎占满了整张桌面，本该在为策划案焦头烂额的两名营业部员却坐在被炉里伸长了腿悠闲地吃着披萨。
“唔，说得也是啊……”
将剩到最后的披萨边一口气塞进嘴里，营业部员A丸山隆平吮着指尖斟酌道：
“按照大仓的提案来做不就很好吗？”
“你根本没有去想吧！”
“我想过了啊！话说回来你这家伙，这是面对前辈的肯定时该有的态度吗？！”
“哈哈哈哈哈——唔哇、可乐要碰倒了啦！”
营业部员B大仓忠义爆发出了毫无良心的大笑，下一刻却又手忙脚乱地将被两人的手肘撞到桌角、摇摇欲坠的快餐饮料杯一把捞了回来。
“啊，抱歉抱歉！”
比大仓更加慌乱地这样说着，丸山从被炉里坐起身，将被两人七零八落地摆在桌角空余处的披萨盒子和差不多见底的饮料杯挨个收拾进了外卖的包装袋里。
“吓死我了……如果村上さん在的话，丸肯定又要挨敲了。”
丸山半蹲在厨房的拐角处，耐心地将快餐垃圾一件件分类装进不同的垃圾桶里。期间他听到从客厅传来的大仓拉长了声调的感慨，不需回头确认，丸山也能想象出来，对方此刻肯定将双臂架到了身后的沙发上，同时高高地仰起脑袋，惊魂未定而又放松不已地舒展着比已经超过平均身高的自己还要更大只一些的身体。
“……确实。我挨敲的可能性是大仓的四倍以上吧。”
瘫在被炉里的大仓因丸山的回答再次发出了一段懒洋洋的笑。客厅和厨房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多远，丸山因此能够清楚地听到大仓的一举一动。等到京都人处理好了垃圾再次回到矮桌前时，大阪人已经将横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摆放到了面前，唇角的笑意分明还未完全消散，阅览着手中纸质材料的双眼却已经完全静了下来，是丸山隆平再熟悉不过的、大仓忠义在进入工作状态以后的专注模样。
他忍不住再次无声扬了扬嘴角，这次却是稍感寂寞地。
果然还是有点远吗？
就在这个消极想法不自觉冒出的同一瞬间，丸山看到大仓原本集中在资料上的视线忽然蓦地抬起，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般地，悄声无息地对上了自己的。
目光交汇的时间只有短短两秒，却足以让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再度从心底不妙地探出头来，并以难以控制的势头飞速生长发酵，似乎立刻就要填满整个客厅了。
两秒后丸山终于错开了视线，颇为狼狈且慌不择路地。大仓应该没有发觉吧？应该不会吧？他一边强装若无其事地再次坐下身，掀开棉被将双腿塞进被炉之中，一边侥幸意味满满地用这个自己也不相信的想法强行塞满大脑。然而直到重新坐好之后，他才终于迟迟调动起被无声的风暴搅得一团糟的思路，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从厨房回来后便始终被自己下意识握在手中的东西。
京都人因此再一次微妙地僵住了动作。脑海深处好像有另一个比他本人更聪明些的丸山隆平，正在毫不留情地嘲笑着此刻似乎再难挽回的、却是他曾无数次在深夜里梦见过的局面。
会发展成那样吗？
他是为了那样才这么做的吗？
“是拿给我的吗？谢谢。”
闻声下意识地抬起视线，丸山发觉大仓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自己的脸上，无论是对方的眼神，还是微妙变化了的氛围，都没有因他这两秒半钟里的侥幸祈祷而发生丝毫改变。在视线相撞的同时，坐在对面的大阪人也稍稍前倾了身体，伸臂轻而易举地捞过了丸山手中的东西。对方温热的指尖在这期间轻轻划过了京都人顿在半空的手腕内侧，令丸山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大仓便将那东西闷声摆上了桌子的空余位置。
——一个崭新的烟灰缸。
丸山很少抽烟，绝大多数情况基本都是顺势而为之下的举动。他本身没有什么烟瘾，尤其是在工作的时候还有在家的时候，非要说理由的话就是他懒得收拾，摄入尼古丁也并不能让他获得别人口中的所谓思维专注，或是让他捕捉到什么猛然闪现的灵感。就算是偶尔撞上了彻夜失眠的倒霉日子，他也只会长久地站在阳台上，感受着吹拂而过的冰冷夜风和舌苔上久久不散的苦涩，将抽到最后的烟蒂丢进喝空了的啤酒易拉罐里。
他从未特意购买过烟灰缸。
但是，大仓有在工作时抽烟的习惯。
这是与大仓共事多年并和对方共同度过了数个年末的丸山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此刻被摆在桌上的烟灰缸，是与大仓家里一模一样的款式。
或许是因为被当面揭穿的心虚，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丢人透顶地加快加强了跳动的节拍；又或许是因为有什么失去控制的东西像是开闸了的水库般即将哗啦地一股脑倾泻而下，他在刹那间甚至错觉到了溺水的窒息感。为了摆脱这种状态，丸山眨了眨眼，在找回呼吸的同时，尽可能不动声色地艰难咽下一口唾液。明明在心里想出了好几个苍白可笑的借口，却一个也说不出来。在令他焦灼的沉默中，他看见始终注视着他的大仓忽然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略为无奈的柔软笑容。而后，高个子后辈放下了手中窸窣作响的纸质材料，抬臂挠了挠后脑勺微微翘起的棕黑色发梢，一连串的动作意外透出了几分就大仓忠义而言颇显罕见的不知所措。
“……这次，是丸赢了呢。”
“……诶？”
从刚才开始，眼前家伙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就陌生却又熟悉，与丸山无数次幻想中此情此景下对方的模样恰到好处地重叠到了一起，令他一时难以区分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控制住当下的自己似乎已经耗尽了丸山的全部精力，笨拙的京都人只来得及从喉咙里发出这样一声短暂而飘渺的音节，任凭一米距离外的大阪人熟练地夺去节奏，自说自话般继续说道：
“偏偏是在需要熬夜工作的今天吗……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啊？时间点简直糟透了。”
“我说，大仓——”
这是对前辈说话的态度吗？
此刻的丸山再也没有余裕如此抱怨了。
他也应该说点什么，他更应该说点什么。就在丸山如此想着、小幅度吸了口气，忽视了如鼓般的心跳，欲言又止地半张开嘴唇时，面前人的笑颜却又一次快他半拍地变化了。大仓重新展露出来的，是丸山再熟悉不过的，游刃有余到显得有些狡猾、却又相当认真的模样。
“——丸山さん。”
“要和我交往试试吗？”
弥漫在客厅之中的蠢蠢欲动的氛围终于就此凝固，并彻底破碎了。
丸山却在这一刹那蓦地松了口气。
——输掉的明明是他吧。
一如既往地。
心脏仍在左侧胸膛中跳得飞快，丸山隆平的眼眶有些发热，大脑却不可思议地冷静了下来。自己的脸颊应该早已经不可控制地泛起了丢人的红色吧。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因此变得讨厌自己，因为对面的大仓忠义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比自己好多少。
他于是忍不住同样低低笑了起来。
“……………我说啊。简讯也是，这个也是，每次每次都太过自作主张了吧，大仓你。”
“但如果我不说的话，小丸是绝对不会说的吧？你给我主动发过几次简讯啊。”
……这倒是真的。
丸山轻而易举便陷入了哑口无言的状态之中。对此颇为不满地撇了撇嘴，大仓唇角的甜蜜却并没有由此消散：
“而且，唯独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用简讯来说啊。”
“那是当然的吧？”
这一次，丸山终于成功赶在对方之前开了口。
“如果这也发简讯的话，我可是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你的哦。”
有些意外地愣了愣，大仓在下一刻服输般地泄了口气，而后与丸山无声地相视而笑。
凑齐了两个还没长大的小孩。
“所以，回答呢？”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为什么变成由我来回答了啊——”
该说不愧是他们吗？就连这种事情的展开也不可思议地轻松愉快得像是笨蛋一样。
不过，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展开，虽然有些抱歉，但堆积如山的工作就先暂且搁置到一边吧。
“——じゃ、キスして？”
（那，给我一个吻吧？）
FIN
